杰伊·雷因斯坦(Jay Reinstein)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和父亲就《抑制你的热情》(Curb Your Enthusiasm)中拉里·大卫(Larry David)那个厌世的角色温和地争吵。

　　“我不喜欢他。他很小气，”88岁的马克斯说。杰伊生气地回答说:“爸爸，这是喜剧!”杰伊的母亲，85岁的露易丝，在两人基于对梅尔·布鲁克斯的共同爱达成停战协议时，翻了个白眼。

　　友好的玩笑掩盖了这家人去医星乔治城大学医院的痛苦原因。这不是为杰伊八十多岁的父母准备的;他的父亲仍然是一名注册会计师。这是为62岁的杰伊准备的，他患有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病，这种病让他放弃了自己深爱的工作，最近还迫使他不再开车。他来这里是为了检查病情进展的速度。

　　自从五年前被诊断出患有阿尔茨海默氏症以来，杰伊对自己的命运感到绝望，有时甚至感到恐慌。但现在，他看到了一线希望:一种名为Leqembi的新药。这不是一种治愈方法，也不能恢复被这种致命的神经退行性疾病破坏的记忆。但这种药物适度地减缓了病情的进展，尽管它引发了严重的安全性和成本问题，并引发了激烈的争议。

　　雷因斯坦今天正在接受的测试可能会帮助他获得这种药物。“我想有更多的时间和我的五个孙子在一起，”他说。

　　在一项临床试验中，与安慰剂相比，Leqembi在18个月内减缓了27%的认知能力下降。这意味着病情进展延迟了5个月——一些人认为这可以忽略不计，但另一些人则称赞这是一种基本上无法治愈的疾病的里程碑。预计到周四，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将全面批准Leqembi，这是首次批准一种能够改变疾病进程的疗法。其他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药物治疗症状，通常效果不太好。

　　“我非常激动，”亚特兰大埃默里大学医学院的神经学家艾伦·利维说。Leqembi和其他正在研发的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药物“给我这个专家和我的病人带来了希望”。

　　波士顿布里格姆妇女医院的阿尔茨海默病研究员Reisa Sperling说，Leqembi不是本垒打，而是“可靠的二垒打……可以继续发展。”她补充说，“对我来说，这感觉像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然而，怀疑论者指出，这种药物的有效性是有限的——可能太微妙而无法被患者注意到——而且这种药物可能导致潜在的危险的脑肿胀和出血。这种药很贵——每年26500美元。针对美国老年人的联邦医疗保险计划(Medicare)打算对保险范围施加条件，此举加剧了政府官员和倡导团体之间的激烈斗争。

　　大量具有挑战性的问题意味着阿尔茨海默病的新时代即将到来，给病人、医生和社会带来难题。

　　Leqembi是一种静脉注射疗法，由东京的卫材制药公司(Eisai)和马萨诸塞州剑桥的百健(Biogen)制药公司联合推出。这是一种新型的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药物——单克隆抗体或人造蛋白，它能显著减少大脑中淀粉样蛋白的毒性积聚，淀粉样蛋白是阿尔茨海默病的一个标志。礼来公司的一种类似的药物donanemab可能会在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获得FDA的批准。

　　出于安全和后勤方面的考虑，大多数Leqembi处方似乎可能首先在治疗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经验丰富的学术医疗中心处理。他们最有能力完成寻找符合条件的患者并进行后续检查的复杂任务。但即使是这些中心也在争先恐后地建立安全程序，寻找输液场所，并聘请更多的专家——在痴呆症专家短缺的情况下。

　　因此，许多医疗中心不太可能在中秋节或更晚的时候开始使用Leqembi。如果需求激增，患者可能会面临获得药物的严重延误。

　　堪萨斯大学的神经学家杰弗里·m·伯恩斯说:“每个人都承认，我们还没有准备好接收更多的病人，也没有准备好让所有可能感兴趣的人都进来。”“会有很多人试图进入记忆诊所，但没有人准备好了。”

　　目前还不清楚需求是否会立即激增。David S. Knopman是明尼苏达州罗切斯特市梅奥诊所的神经学家。他说，当他告诉老年患者，Leqembi需要每隔一周去一次输液中心时，“这是一个中断谈话的话题。”他的大多数病人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通常还有其他健康问题。“他们的配偶可能有健康问题，”他说。“他们可能不喜欢开车。”

　　Leqembi适用于由阿尔茨海默病引起的轻度认知障碍或早期痴呆患者。对医生来说，在患者病情加重而无法从药物中获益之前，迅速识别出这些患者将是一项挑战，而且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许多患有轻度认知障碍的人没有被诊断出来。

　　为了获得药物，患者需要大脑中淀粉样蛋白堆积的证据。这是通过淀粉样蛋白PET扫描来确定的——这种扫描可能要花费数千美元，而且除了在临床试验中有限的方式之外，不包括在医疗保险范围内——或者腰椎穿刺，也被称为脊柱穿刺。血液检测即将出现，但尚未成为主流。

　　一旦患者开始接受Leqembi，他们将需要进行几次脑部核磁共振检查以检查副作用。据参与抗淀粉样蛋白药物临床试验的医生说，脑部的肿胀和出血通常是可以安全控制的。他们说，副作用并不比一些抗癌药物更严重。

　　但在一项关键研究的延伸部分中，有三起死亡被认为与Leqembi有关。一些患者——包括那些正在服用血液稀释剂或患有导致微小脑出血的疾病的患者——可能特别容易受到危险副作用的影响。一些专家担心，如果药物处理不当，可能会有更多的人受伤，药物本身也可能受到危害。

　　堪萨斯大学(University of Kansas)的史蒂夫·格兰特(Steve Grant)是这种药物的潜在候选人之一，他是一名退休的历史教师，目前仍在担任替补教练和助理高尔夫教练。现年73岁的格兰特今年被诊断出患有轻度认知障碍，他希望能延长疾病的早期阶段。他不担心副作用。

　　格兰特的父亲在69岁时死于阿尔茨海默病，他说:“是的，我知道[Leqembi]可能是暂时的解决方案，或者只是正常生活的延伸，我对此没有意见。”“我已经准备好帮助自己，自私地，但也帮助别人。”

　　其他一些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坚决拒绝Leqembi。

　　“在进行人体试验之前，还需要进行更多的研究，”54岁的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科罗拉多斯普林斯居民乔安娜·菲克斯(Joanna Fix)说。

　　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药物有着漫长而艰难的历史。Tacrine，也以其品牌名称康耐视(Cognex)而闻名，于1993年获得FDA批准，是第一种被批准用于治疗该疾病的药物。像后来的一些药物一样，包括阿立赛普，他克林被设计成减缓乙酰胆碱的分解，乙酰胆碱是一种参与记忆和学习的神经递质。

　　但是，由于担心肝毒性，这种没有改变病程的药物停止了使用。

　　在过去的几年里，科学家们越来越关注这种疾病的生物标志物，包括淀粉样蛋白团块和tau蛋白缠结，这也是阿尔茨海默氏症的一个标志性特征。但抗淀粉样蛋白药物在临床试验中屡屡失败，或者以一种名为Aduhelm的药物为例，产生了相互矛盾的结果。直到Leqembi。

　　今年1月，基于数据显示Leqembi能显著降低脑淀粉样蛋白，FDA加速批准了Leqembi。批准需要更大规模的研究来验证该药物是否具有临床效益。今年6月，该机构的外部专家在审查了一项验证性试验的结果后，一致认为Leqembi对患者有帮助，为FDA传统的批准铺平了道路。

　　纽约大学朗格尼健康中心的神经学家Thomas M. Wisniewski称Leqembi是淀粉样蛋白级联假说的一个重大突破，这个长期争论不休的观点认为，从大脑中去除淀粉样蛋白可以延缓阿尔茨海默氏症的发展，“但也为阿尔茨海默氏症的治疗提供了可能。”

　　其他医生仍不相信。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San Francisco)的老年病学专家肯尼斯·考文斯基(Kenneth Covinsky)说:“这种药物在去除淀粉样蛋白方面非常有效，但在改善认知能力方面却收效甚微。”

　　许多专家认为淀粉样蛋白只是阿尔茨海默病的一部分，需要包括抗炎和抗tau蛋白药物在内的混合药物来有效地对抗这种疾病。阿尔茨海默病药物发现基金会(Alzheimer 's Drug Discovery Foundation)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科学官霍华德·菲利特(Howard Fillit)说，“在五年内，我们将有联合疗法，”就像癌症治疗一样。该基金会是一家促进阿尔茨海默病药物研究的非营利组织。

　　菲克斯拥有心理学博士学位，在加州斯托克顿的太平洋大学任教时，她的成绩开始下滑。她说，她“刚从子宫里出来就准备打滚了”，但现在已经筋疲力尽，而且心不在焉，这很危险。

　　菲克斯说，有一天，当她在回家的路上停下来加油时，人们跑到她的车旁，“尖叫得要命”。她忘了把喷嘴放在油箱里。有时，她会在打开炉子后离开厨房，忘记自己正在做饭。

　　费克斯不知所措，她搬到了科罗拉多州，住得离家人近一些，以为自己的问题只是暂时的。七年前，48岁的她被诊断出患有早发性阿尔茨海默氏症。当她把这件事告诉男友后，男友立刻打电话给她父亲，请求允许她娶她。“这是非常糟糕的一天，同时也是非常好的一天，”她说。

　　Fix的处方是Aricept，它可以治疗记忆丧失和思维问题等症状，但有副作用。她最后因房颤住院。

　　从那以后，菲克斯就成了用药物治疗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激烈批评者。她说:“他们是在一个已经有风险的人群身上测试药物，因为我们的大脑中有非常脆弱的东西。”

　　菲克斯说，她只会考虑一种药物，如果它有明显的好处和轻微的副作用，如皮疹或腹泻。她说:“这样我就可以自己洗澡，或者保持我的短期记忆，这对我来说可能是值得的。”

　　吉尔·拉宾诺维奇(Gil Rabinovici)是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记忆与衰老中心的神经学家，该中心每年治疗6500名患者，有35名临床医生。该中心长期以来一直参与抗淀粉样蛋白药物的测试。他说，即便如此，为一种他认为将改变诊所护理的药物做好准备的所有步骤“也是一个很大的提升”。

　　“在我看来，安全第一，”拉宾诺维奇说。

　　他说，现在可能感染Leqembi的患者将接受基因检测。这是因为数据显示，这种药物可能会给携带两个APOE4基因变体副本的人带来更高的风险，从而增加患阿尔茨海默氏症的可能性。一些医生还说，他们不会给服用血液稀释剂的人开这种药，因为脑出血的几率会增加。

　　涉及Leqembi的最大问题之一仍未解决:如果患者通常不去大型医疗中心，他们将如何获得这种药物?这包括农村患者、非洲裔美国人和拉丁裔美国人，他们通常比白人同行得到更少的阿尔茨海默病治疗。

　　联邦医疗保险计划将Leqembi和获得FDA传统批准的类似药物纳入其中，但有一个警告:医生必须参与注册，收集有关药物在现实世界中如何发挥作用的证据。联邦医疗保险的官员说，收集这些信息不会是一个很大的负担，因为医生无论如何都会在评估病人时收集数据。一些医生对此表示赞同，称这一要求似乎并不繁重，而且将为有关药物的未解问题提供重要信息。

　　其他医生和包括阿尔茨海默病协会(Alzheimer’s Association)在内的许多倡导者强烈反对，称这些限制将推迟人们获得治疗。乔治城大学医学院(Georgetown University School of Medicine)的神经学教授r·斯科特·特纳(R. Scott Turner)说，“我认为这将是一个很大的障碍，不仅因为临床医生开处方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还因为建立登记处会有延迟。”他和其他人认为，这些限制也会加剧阿尔茨海默病治疗方面的差距。

　　大多数有资格获得Leqembi的人预计都将参加医疗保险，包括65岁以下的人。患有早发性阿尔茨海默氏症的人可以在领取社会保障金两年后加入该计划。

　　据非营利卫生政策组织KFF称，即使有医疗保险覆盖，患者每年也要为这种药物支付超过5,000美元的自付费用。脑部扫描和其他服务可能会有额外的费用。私人保险公司倾向于跟随医疗保险的领导，所以一旦Leqembi获得FDA的全面批准，某种保险似乎是可能的。

　　安泰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其医疗保险优势计划将继续遵循医疗保险制定的指导方针。该公司表示，当Leqembi上市时，其商业计划将“评估任何更新的FDA标签”。

　　根据有多少人选择接受这种药物，联邦医疗保险计划最终可能每年在这种药物上花费数十亿美元。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的数据显示，美国65岁及以上的老人中约有650万人患有阿尔茨海默氏症，但这一数字通常不包括数百万可能患有轻度认知性痴呆的人。

　　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老年病专家考文斯基说，当其他措施——比如为家庭健康护理人员提供医疗保险——对病人和家庭更有帮助时，“为一种药物支付这么多钱是荒谬的”。

　　但是Leqembi和其他正在研发的药物的支持者说，如果这些药物能预防这种疾病带来的剧烈痛苦和巨大的成本，那么这笔钱是值得的。

　　洛伊丝·赖因斯坦(Lois Reinstein)说，看着儿子杰伊·赖因斯坦(Jay Reinstein)与如此无情的敌人斗争，“太可怕了”。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的祖母会用意第绪语喃喃地说，她希望她能自己生病，不要让孩子生病。“这就是我的感受，”露易丝说。

　　作为北卡罗来纳州达勒姆市的一名市政官员，后来又担任费耶特维尔市的助理市政经理，赖因斯坦对自己的高度组织性和超强的记忆力感到自豪。然后，他开始忘记城市项目的细节，甚至每天加班两个小时也跟不上进度。“他会说，‘我有点不对劲，’”他的妻子安吉拉(Angela)说。

　　雷因斯坦于2018年被诊断出患有抑郁症。但在他开始告诉朋友和家人之后，“我意识到我是真的被爱着，”他说。他于2019年退休。

　　现在，经过一段相对稳定的时期后，仍然住在达勒姆的赖因斯坦担心他的病情可能会加速恶化。在他联合主持的一档每周脱口秀节目中，他发现即兴辩论越来越难了。他最近在北卡罗来纳州杜克大学健康系统记忆障碍诊所接受治疗，但没有通过驾驶模拟器测试。职业治疗师命令他打车回家。

　　现在，占领莱昆比是当务之急。“如果它能让我在目前的水平上多活6个月、12个月或24个月，那就太好了，”Reinstein说。

　　作为一名直言不讳的倡导者，包括与阿尔茨海默氏症之声(Voices of Alzheimer’s)合作，赖因斯坦帮助在费耶特维尔(Fayetteville)发起了一场“死亡抗议”活动，抗议联邦医疗保险(Medicare)对莱肯比的政策。“登记是一堆废话，”他说，医疗保险应该提供不受限制的覆盖，就像大多数fda批准的药物一样。赖因斯坦接受医疗保险，因为他领取伤残津贴。

　　在乔治城医院，Reinstein接受了一些测试，这是一项追踪早发性阿尔茨海默氏症患者病情发展的研究的一部分。乔治敦大学参加了这项研究，但杜克大学没有。

　　其中一项测试是PET扫描，旨在确定赖因斯坦的大脑中是否有淀粉样蛋白堆积。在注射了能照亮大脑异常的放射性示踪剂后，他躺在一张长桌子上，要求把吵闹的音乐从埃拉·菲茨杰拉德(Ella Fitzgerald)换成阿黛尔(Adele)。然后，他被推进一个巨大的甜甜圈形状的管子里20分钟。

　　他说，当Reinstein得到结果时，他会把结果转发给杜克大学。他在那里的护士辛迪·比姆(Cindy Beam)说，如果扫描显示淀粉样蛋白积聚，莱因斯坦就可以跳过杜克大学计划的腰椎穿刺检查，以确定他是否符合Leqembi的条件。

　　当Reinstein从PET扫描中被拉出来时，他拿起手机，为“Jay 's Journal”拍摄了一段简短的视频，这是一系列记录他经历的视频，由一家阿尔茨海默氏症倡导组织发布在网上。然后，他去找他的父母和妻子，他们正等着带他去吃饭。